正如克拉夫特自己所认为的那样,他已经快记不清遗忘是什么感觉了。当思考时,意识徜徉在记忆的大图书馆里,随手挑出所需要的档桉资料,不比照首字母查字典难多少。
不单单是记性,同时还意味着思考效率提高,更快更多的索引,有利于形成缜密的逻辑链。
所以当提到“忘记了什么”时,并不是说在记忆图书馆里翻到一本墨水褪色的书,而是缺乏一个书名首字母提示,让意识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什么东西。
换言之,此时与其说是忘了什么,不如说是没想到什么。思维大网上出现一个破洞,有件不太应该忽略的事情漏了过去,很可能还是件常识性的。
“帮我想想,我少做了什么事。”很多精神病人的一大特点就是缺乏自知力,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哪里错了。这时候自查靠不住,但反映到行为上的异常是确实存在的,可以被旁人观察到。
他需要一个“提词器”来唤醒记忆,给出追查思路。
“呃,你是说那块矿石?”威廉拿回自己的烈酒瓶子抿了一小口,感受那种奇妙的口感润湿又灼烧舌面,咽下后在腹中发热,仿佛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中涌出,驱散了骨髓中的寒意。
他轻轻晃荡瓶身,克拉夫特用得还算克制,里面有不少酒液留下。
虽说用酒来预防和治疗疾病由来已久,但大量用在清洗伤口上还是太让人心痛了。
“当然不是。”克拉夫特把手伸进口袋,那块矿石正躺在里面,只是一块样本罢了,既然老矿洞现在被撞开,丢了也随时可以再捡,“应该是现在、或者马上要做的事。”
现在,克拉夫特需要让这种深刻感觉更清晰一些。
用力往渗血的纱布按下,身体里最强烈的感觉、最重要的示警信息成为了有效的提词器,疼痛像铁钎由创口直插大脑,创伤在思维里所占比重拉高,成为了无法绕过的一部分。
“该死的,伤口!”
克拉夫特迅速动手,解开固定结,把包上不久的棉布绷带松开。他刚坚持给库普和彼得的伤口完成清创,然而第三个有深伤口的人被忽略了,好一出戴着眼镜找眼镜的乌龙。
被一支构成不明的节肢伤到后,刻着无菌意识来的异界灵魂居然只在第一时间进行了简单清洗和临时包扎,甚至没想到用精神感官仔细检查伤口。
正常的疏漏么?
意识不那么认为。日复一日的重复强调和练习形成了固化在生活中的习惯,再加上记忆强化,如果还能忘掉这些东西,那恐怕只能是大脑退行性病变提前找上他了。
在没有充分休息的情况下,克拉夫特强制开启了精神感官,薄层扫描般的精神滤过皮层和肌肉,浸润红黑血痂,没找到任何明显的异常嵌入物。
可能是他多虑了。像干净的刀刃,那支节肢从阴影里生出,造成创口,没把哪根毛刺留在组织里。
当然也可能是一切为时已晚,遗忘使他错过了最佳观察时机,对认知造成影响的因素早就隐匿。
或者更糟,从来没有过什么机会。他追寻着节肢的运动轨迹。如果那是一支被伤到过的节肢呢?像感染病人的流血伤口,在接触中传播肉眼和精神感官都无法观察的东西?
说不定现在已经进入了病程早期,轻微意识改变作为前驱症状,未知后果在身体内壮大。
“尽快回慰藉港。假如真要发生什么,我要在那之前完成它。”烈酒沾湿棉布,涂擦伤口,克拉夫特咬牙完成了清洗。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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